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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过尘世
笑傲江湖曲（第一部）
————兔牙——专属
一、琴
（陶潜：但识琴中趣，何劳弦上声）
数百年的沉寂，近乎冷清的宁静与悠扬
自黄土中姗姗来迟，宛如傍晚的寒烟凝眸远望
失意的动脉延伸至锈蚀的丝弦，宽袍大袖
于一方木案前枯坐，任高山流水抑扬着纷纷落花
一个寡淡的秋天，厌倦了仇恨与血
收刀入鞘，茶已凉。抚指于冰冷的回忆，无语而泣
陶然忘机。矮树林里夜鸟扑翅，一片低音浮于水面
一个叫琴的女子涉水而来
一身翠罗缥缈无依
二、棋
（赵师秀 ：闲敲棋子落灯花）
时间的空白处挑起了一盏孤灯。空旷的院中花开花落
纸窗映上瘦影，俗世的嚣张远去，对奕者不知容颜渐老
纵横的棋格铺开心灵的哑语，默契的手式停于安静的瞬间
秋风起矣，秋风又息，木叶飘零于花白的鬓丝，悲欢已远
只有心境亮如明月，映照孤寂者的游戏
世事变幻如棋子起落，既不可挽留，也不可重复
人生一世，棋盘一卷，什么痕迹也不会留下
而冷眼旁观者面对朽烂的斧柯哑口无言，转身，足踏清露
返回纷繁庸碌的红尘，继续蹉跎无尽的岁月
三、书
（辛弃疾：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纸上烟云笼罩，这一次是一封短短的情书
飘向遥远的山外。你收到时也许天已昏黄，暮色苍茫
也许面容苍老而憔悴，却透露出安祥的美
你倚着褪漆的门框轻轻抽出脆弱的信
颤抖的手摸到了泪痕，“而怀念的池水到底有多深？”
灰尘落满斜阳，单衣不堪夜风
帘卷西风，一树海棠早已凋尽
月下的横笛忽然带来一阵急雨
四、画
（道元禅师：枯木里面有龙吟）
冷凝的画布落满绿苔。手中狼毫散尽嚣烟之味
一生潦倒对铜镜，半世浮华随流水，忘了春心
想当初莺歌燕舞草木芬菲，断桥处绿愁万缕江浪如雪
阴天总在离别日，湿了纸伞碎了心
杨花飞，一群寒鸦弄乱了远帆。
如今都做画中影：“叹当时花竹今如此！”
寻旧址，只余废池乔木，“再遇上你又隔三生”
柳堤上灯火乱挂，烛火冰冷如梦
细雨的抚摸已成暗伤。
五、风
（纳兰性德：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
“年华随风而逝！”饮马西风，我知道你会这么想
百年寒铁浪掷了多少光阴，漂泊江湖
多少情仇爱恨如浮萍浪迹天涯？
站在无人的风口，眺望时光飞逝，悲欢离合淡如晓月
唉，这苍桑的古道埋葬了多少不名的枯骨
又有多少老树要在春天里绽放细小的花枝
哦，看哪，风行水上，多美丽的波纹！多美丽的莲花！
哦，这风，吹透我孤独身体里不眠的花样年华
还要吹透斑驳破碎的征袍，吹透鲜血浸润的猎猎旌旗
而风中的排箫恬静如水，轻轻流过
被风拉长的马鬃，和你放浪不羁的瘦影：
“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风流云散，青灯明灭，塞马一声嘶
远方的道路没有停止之处
六、花
（晏殊：当时共我赏花人，点检如今无一半）
梨花开了。花瓣在飘。镜中的弧线挑尽了灯花
翻过一页书就是春天了，梁下的燕子还认得回家的路
在雨水的间歇啁啾。桃花抻破阴湿的窗纸
满庭蝴蝶儿都化作新墨，点染着花粉的薄雾
却忘了一个人的名字。对酒无歌，花非花，虹非虹
也无风来也无雨。桃花潭水，烟霭纷纷
“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声声慢，一丛花，徒伤怀
只盼庭前板桥落红尽处，一个熟悉的身影翩翩而至
七、雪
（梁羽生：鸿爪雪泥何处觅，冰心铁胆两相牵）
黑夜漫长无边，旧梦苍白如雪。
我知道天空中有一面孤单的镜子
映出你更加苍白的脸，“我是在想有没有前生这一回事？”
“如果有，那我们前生是夫妻，还是陌路？”
“你是否还记得当年的燕子，她独自返回空无一人的庭院。”
雪地上飞鸿泥爪，而我从未收到你的任何信息
“人间事，何堪说！”峡蝶隐于山谷，团扇折。河边孤客
钓起一丝静水，挂在耳边，醒来时灯火昏黄
碎琼乱玉卷裹雪莲，冰冷的火焰幽深、淡蓝
仿佛深情的凝眸，仿佛哀怨的注视
八、月
（刘辰翁：当时月，照人烛泪，照人梅发。）
树梢孤独，露骨的风声摇晃半个夜晚。灯灭。暗了花蕊
古琴迎风而立。流花河水，向西，注入月亮的酒杯。
向北，大漠孤烟，草原烈马形消骨立。一支骨笛横于唇边
吹奏，入秋的寒气婉约如织。背上披风火红，如血。
而雕鞍已解，重门深锁，英雄气短。“一将功成万骨枯！”
只有江南明月娇艳如初，如青楼女子勾栏卖艺
月色下袒露洁白的身体和干燥的灵魂。
唉，衣袖酒痕已干，琵琶未绝，“弦断有谁听？”
走过尘世
寂寞低吟曲（第二部）
————为兔牙，宝贝而作
九、诗
《诗经·国风·周南》：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这一次我把酒倒入冰冷的溪水，好让你闻到爱情的香味
这一次我穿过时间隧道，是否能摸到你细腻洁净的肩骨？
背靠一册竹简你睡着了，身边的炉火淡漠了热情，而你在梦中
是否邂逅楚地的王子，名字叫做“燕”的男子，玄衣皂靴
骑马或泛舟，操琴或袖手。于清浅的河流掬水洗脸
浣纱的女子沉鱼落雁。而久居阁楼的女子寄情于晓风残月
一枝滴血的桃花开出丝绸的封面。扉页内,芳心艳比杜鹃
因风而啼,因雨而泣，撕下一张绢纸的丝帕捂住十六岁的嘴唇
噢！我多年守候一幛无人经过的危楼，“夜雨滴空阶。”
人生百年，天上人间，再见时你已认不出我苍老的模样！
十、词
（李清照：东篱把酒黄昏後，有暗香盈袖。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菊花开上她裸露的脊背。残阳如血柳丝斜，风稍歇。转身、抬头
我看见她寂寥的额上沾染着金色花粉。而葬花人找不到自己的墓穴
空空的池塘断藕萎身淤泥。兰舟系于枯柳，人不至，月如钩。
“花自飘零水自流。”梧桐绽裂，而我衰朽的肌肤等待一场大雨。
雁阵飞过，天空苍白如纸，无语，无词。“你抚摸了我，你早已忘记！”
极目处，只有蓑草萋萋，青春的誓词宛如清露。“——又岂在，朝朝暮暮？”
一声夜鸟惊心，引无数秋思纷坠如雨。过去的日子在袖口留下香气
壶中无酒，犹握住手中的空杯。“醉，是一件不容易的事——”
绿衫移步高楼，栏杆布满青苔，一个季节逝去了不再回来。 一个人走了之后还会回来吗？
十一、曲
（王实甫：蝶粉轻沾飞絮雪，燕泥香惹落花尘。）
酒入愁肠忘却了悲欢。时间慢如焚香，折七朵茉莉入酒。凉透骨髓。
道路千折百回，情节似是而非。“月昏黄，夜生凉”，蝴蝶儿醉入花阴
一把胡琴，把一个人的一生辗转在一根生锈的弦上。甚至来不及铺开一纸怀念
“写下就已经旧了。”“你所谓的相思是什么意思？”浮生若寄，杨柳依依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烟雨蒙胧，春寒犹在花枝
我伸出去的手抓不住一丝往昔，都化作无情无意无爱无恨的春泥！
十二、赋
（淮南小山：王孙游兮不归，春草生兮萋萋，岁暮兮不自聊，蟪蛄鸣兮啾啾。）
空山幽谷，虎啸猿悲。我已经找到我的归途，仿佛尘埃落定,麻衣覆身。
人世繁华如烟，转眼消散了恩怨。夜半弦歌高挂山颠，龙吟剑隐入松间。
白发人引吭高歌：“人生得意需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人生一世，草本一春
也无非是春夏秋冬、人走茶凉。也无非是，爱恨情仇皆化做黯然销魂迷迭香。
伤了绿肥，碎了红瘦。空居萧索，黄昏孤雁。一支竹箫横过碧空，青衫湿
点点泪痕化都做归来燕。深夜独眠，醉眼看花花不语，人不见，已多年。
十三、笔
（王羲之：放浪形骸之外）
有多少人在风中走失。但是这一次我们相聚竹林，不排座次，不分辈份。
天空空着，大地空着，河流空着，你可以说出想说的话。或者耳语。或许
我写下的正是你想说的，而你不小心吐露的心事又恰好击中我的痛处！
唉，多少日子都被雨打风吹去，只有墙上雨痕随着岁月越镂越深，而窗棱
挂着的风铃叮叮当当，仿佛少年情怀在涧水中又绿了一回。这一次
是凉，而不是冰。你可以小心地把手放在我的胸口。那些林中小鹿
有时会返回出生之地。寻找童年的歌谣，寻找泉水。可能碰到一个相识的人
突然叫出你的名字。可能一无所获，怅然若失。只有忆影如瀑布挂于远山
让我记起一条美的道路，一个女子已在青草遮覆的路边，等你，返回她的茅屋。
十四、墨
（庄子：静而圣，动而王，无为也而尊，朴素而 天下莫能与之争美。）
我怀疑是午夜的血带来了燕赵悲歌。胸中块磊都散成山中瘴气，哀哀怨怨
都化做一朵弱水黑莲。面西稳坐，雨下了一夜，花开了一夜，书剑零落床边。
仅以千年寒水蘸隔夜焦墨为你临摹昨日黄花。为你作一幅肖像。“知其白、守其黑”
就像我，从你的快乐中剥离出忧伤的核。就像昨夜，我从西山危崖下采来一朵雪莲花
别在你更加雪白的发髻边。想一想，日子有多快！爱过了，就是一辈子。七十年
仿佛我从未离开过你，从未怨恨过你。仿佛那只是一场梦而已。时间布下的圈套
不如你一根细小的发丝，苍黄、蓑老，却绑住我无尽的思恋，无论海角，还是天边。
十五、纸
（曹雪芹：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
你终于明白纸上的云烟终究不会散去。谁说这是一场虚构？谁说这是一次
没有终点的旅行？万水千山，你终于还是找到了我，而我纸上的建筑，是否能够
为你提供一处安居的花园？镜中岁月易老，浓妆难掩绉纹。而年轻的身体
转眼间比纸还薄。一页如火的爱不经意被一句话点燃，就当是，无意间
惊扰的花尘，迷了情人眼。灰烬也会烫伤你抚摸的手指。那些被你说出的事物
都呆在纸上不动，成为时间的物证。这一次你再也不能后悔，你写下的字
淋湿了那张纸。月光的刀子塞入枕边，为了裁开太长的相思。一页
然后，另一页；一天，不同于，另一天。“一种相思，两处闲愁。”
两个人，使用同一种哑语。“死生契阔，与子相悦，执子之手，与子携老！”
十六、砚
（刘禹锡：清越敲寒玉，参差叠碧云）
缘起人聚，缘尽人散，也如木石前盟。一个是水中花，一个是镜中月，不如不见。
前生缘，今日尽。比不得一块顽石一方古砚 ！
仍把那离愁别绪来细编："什么是金玉良缘，我偏说是木石姻缘！" 越不过世俗高墙
面对面，泪涟涟。只落得锣鼓喧天血泪恩怨。从来处来，往去处去。相见无言。
“我所居兮,青埂之峰。我所游兮,鸿蒙太空。谁与我游兮,吾谁与从。渺渺茫茫兮,归彼大荒”.
“乱烘烘你方唱罢我登场,反认他乡是故乡.甚荒唐,到头来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二零一一年 寒雪初稿
二零一二年二月十日 修改整理
此文赠与我最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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