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着火车回故乡

2019-10-08 

来源:原创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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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常没由头的想回故乡。在上班的公交车上,在工作空闲看窗外的天空时,在看到电视剧中别人演绎自己故乡的片刻,在夜晚寂静的灯光下被书本中那作者无意的词语触动起故乡的情节,在被窗外风声惊醒后难眠的月光下……

  想要回去,却总为成行。

  我那贫瘠的故乡。

  周末从家乡来京的叔叔说,村东的那座桥已经准备要拆去,在他的言语中透露出的是喜庆,爷爷也说早该拆了,因为许多年没有人修,早已成为了危桥。

  许多年,真的是许多年呢。在我的模糊的记忆中,二十多年前她是那个样子,去年五月回去,她依旧。

  我不知道,自己在那座桥上留下了多少脚印,幼年的,童年的,少年的。

  我不知道,有多少人走过那座桥,最后又走了回去;有多少人走过了,就再也没有回去。

  我不知道,那些走回去的人,站在那座桥头,内心有着怎样的感情和难以言及的心境。

  我不知道,那些没有回去的人,在异乡的岁月里,是否曾经在梦中留有一点印记,就像雨季的夏天,那泥泞的桥面上留下的深一脚浅一脚的布鞋印,等待太阳将她雕塑成一个风景。

  但是,我知道,我的故乡,自那桥而起。

  去年第一次带妻回去,火车一路不停,在华北平原上一路向南。

  虽然一路激动,虽然脑海中一直在回忆故乡的样子,可是,只有拎着行李,双脚踏在桥头的那一刻,才真正感到,我,一个阔别这片土地许久许久的游子,回来了。

  那桥啊,是我回到故乡的大门,一扇永远敞开的温暖的大门。尽管破旧不堪,尽管推之欲倒。

  记忆中,那桥很长,桥下的临泉河很宽很宽。

  有很多个岁月,曾在叔叔的带领下在河中洗澡,看到大人们能够从宽宽的河这边,一个猛子扎到河那边,心中是那样的艳羡。

  有很多个岁月,曾和伙伴们在河中摸鱼、嬉戏,记得曾经刚刚学会狗刨的自己竟然意外将一条鱼压在了肚皮下,至今仍然是自己炫耀的话题。

  有很多个岁月,在河边捉螃蟹,看村中的长辈在河中捉甲鱼,陪爷爷在河里淘麦,那无数的“穿条”在水面上来回穿梭。

  有很多个岁月,柳树发芽,常常趴在河边拔“毛草”,或捡起石头在河面上打水漂,看到那泛起的水波,心中竟是那样的喜悦。

  记得那河水很清,水中长满了水草,曾经和二爷爷家的小叔一起捞水草喂猪,一起摸“合瓢”喂鸭子,和弟弟一起在雨中钓鱼,一起学着一只手举着衣服从河这边游到对岸,一起比赛看谁能将石头扔到河的对岸……

  只是后来离开了,归去的次数少了,间隔长了,再走过那桥,看到那河,发现早已不是记忆中的那么长,那么宽。许是自己变了的缘故吧,总希望能尽快跨过那桥,沿着临泉河一路大步狂奔,早一刻回到家中,因而那桥竟将自己缩短了吧。

  最后一次看到临泉河,记忆中的河面已经荡然无存,浅浅的河水偶尔有鱼吐出个水泡,杂草丛中偶尔飞起一只叫不上名字的鸟儿,撩起那许久许久以前的沉睡的印痕。可是我知道,不论许久是多久,她依然是我魂牵梦绕的故乡的血脉,是属于我的母亲河。

  曾经在08年十月归去的时候,与大叔和胖叔开着拖拉机到河东拉玉米杆。我趴在高高的玉米杆上,胖叔坐在旁边吃着烤糊的玉米,拖拉机沿着河边蜿蜒的小路一路颠簸,心中那样惬意,那样享受。因为已经很多年没有回来,很多年没有听到乡亲在村头的路口问一句“这是从哪儿拉的这么多啊?”很多年没有人把我当成一个孩子,任我耍着自己孩子般的性子了。

  许是村子不临集市和马路的缘故,村子依然保持着记忆中的古朴。

  弯弯的羊肠小道依然留着多少年车轮轧过的痕迹,虽然人们已经把房子不断的向南盖,但是老宅的痕迹依然清晰。我可以找到二叔家许多年前柿子树的原来位置,可以找到我出生的那间小屋的原址,甚至可以找到曾经光着脚下沟捉蛤蟆受伤时坐在路边哭的地方。

  我喜欢站在村口的路边,看那郁郁葱葱的树林,让记忆如泉涌般喷发,一个个片段如拼图游戏般寻找它们自己的出处。

  那时,奶奶在村口抱着我用泥巴给我捏口哨,用狗尾草编兔子;

  那时,和弟弟一起拿着铲子去后园中去挖现在已经叫不上名字的植物;

  那时,爬到二叔家的柿子树上摘柿子;

  那时,和伙伴们一同从倾斜的柳树上往沟里跳;

  那时,在樱桃刚刚泛红的时候偷偷摘樱桃;

  那时,不小心掉沟里母亲会电起麦秸秆在沟边用勺子煎个鸡蛋帮我叫魂;

  那时,会趁戈壁老马娘不在家,拿起竹竿打她家的枣,看着双目失明的老马爹胡乱的挥着手中的拐棍;

  那时,发水了可以在麦田里捅网,旱了可以挽起裤腿在沟里摸鱼;

  那时,家中的大黄狗会总是跟着我,家门口的那块大青石是我睡觉的最好的地方;

  那时,逃学了就躲在西头的路边的庄稼地,等到放学了再回家;

  那时,常常挎着筐到干涸的沟边拿着斧头去砍树根当柴火;

  那时,我家有一棵非常非常粗的橡树,是村中最粗最高的;

  那时,到地里拔草,偷懒的时候会将筐中间用木棍支起来;

  那时,冬天的屋檐下会挂着长长的“冬冬条”,掰下来放到嘴里真的很脆;

  那时,会用墨水瓶在结冰的沟里打陀螺;

  那时,过年的时候会满村子的跑,去拾各家放炮时那些没有爆炸的炮竹;

  那时,太奶奶会偷偷的把藏在凉席下的冰糖放到我嘴里;

  那时,家人喊我吃饭,只需在门口喊一嗓子我的乳名;

  ……

  风想从树梢悄悄离开,却无心惊扰了沉睡的树叶。

  经常在百度的卫星地图上一点点搜索故乡,慢慢的放大,看到那亲切的村名,那地图上村子东南头的一个白色两点,我就指给爷爷看,告诉他,那是大叔家的太阳能板反射的光。于是爷爷开始了他感叹科技的发达和回忆村中的大大小小发生或传说的事情。想到之前无意中看到的一句话:那些只有你一人在意的感觉挺不好受的。现在想来,爷爷每每沉醉在自己的回忆中时,没有人能够真正理解和分享那种感觉,许是真的很难过的吧。或许他本就知道那些几十年前的人和事,是没有人能够与他有心灵的交融的,只是他在和自己对话吧。

  我不喜欢那种感觉,所以会努力将故乡的每个角落的景色拍下来,然后整理好,发给好友,希望用这种方式,来展现我的故乡,虽然我更希望有一天能够在村里的小路上做一个向导。

  去年回去后的一个早晨,推开院门,站在麦田边,顿然一股清甜的麦香扑面而来,带着微微的水汽,难以形容的清新。看到远远的田地上空笼罩着一层白茫茫的雾,突然发现,我的故乡,竟然犹如一个天真纯洁的孩童,在甜美的梦中尚未醒来。那田地间的小路上若隐若现的骑车的行人,那邻家烟囱里冒起的袅袅炊烟,那东方地平线上泛起的一点微红,我的故乡啊,是曾经的我一心的想着外面的世界,从而忘记了用心欣赏你的勤劳的质朴的美吗?

  可是,我的故乡啊,你的美,何止于偶然发现的一个不知何时已经深深烙刻在我心底的画面啊。

  我想着带着侄女在大叔家房顶戏水的时刻;

  我想着坐在场里剥玉米的画面;

  我想着给菜园子浇水时那泛起的水花;

  我想着邻里端着碗筷或坐或蹲或站在一起闲叙的时光;

  我想着胖叔家的婶子提及他儿子时那脸上洋溢的喜悦与希望;

  我想着给二奶奶烧火时她无法表达的高兴与心疼;

  我想着那村南的黄土中长眠的亲人;

  我想着到北村的葛庄看望亲戚时那迎接的勤劳的双手和淳朴的目光;

  我想着那进门时摇着尾巴的黑狗;

  我想着赶集时买回来的雏鸡雏鸭;

  我想着小叔院中的“瓜路”;

  我想着已经许多年没有再起过的永久大杠;

  我想着那许多年未曾再居住过的青砖瓦房;

  ……

  我的故乡,让我总是泛起泪光想念的故乡啊。

  虽然很多时候,回去时在乡亲的眼中我成了“客人”,可以不用劳作,这个叔叔会赶集买回鱼鸭,那个婶子会端来一碗鸡肉,可是我知道,我依然是这村中的一员,只是我离开的太过久远。

  虽然很多的年少伙伴从未再相见,只听说谁家又得了儿子,谁家的孩子已经上了小学初中,我相信,曾经一起的调皮捣蛋在他们的记忆中也一定存着,哪怕一点点。

  很多次的离开与归来,都是那一路咣当咣当的火车,将我的思念拉近又拉远,虽然可以选择飞机,那样回来时更加省时与方便,可是,我仍然喜欢坐在火车的窗边,用十个小时的时间,让我一点点感受期待的心跳传递的温暖。

  我的故乡,那贫瘠的美丽的纯朴的故乡,期望下次的火车轰鸣,我依然站在桥头,看临泉河的水流,听村头树林的歌声,闻田间的麦田香,还有耳边传来呼唤我乳名的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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