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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祖籍长安,先辈以稼穑为业。细考祖辈功业,未出名门,未达显贵,均以农桑为业,勤谨辛劳中勉强度日。至父辈,单传一人,然则父亲十余岁起只身出门谋生,其中滋味,自然不言而喻。

  至吾辈时,兄妹四人,长兄聪颖,率先垂范,饱读诗书,终得进入大学校门,使家门青烟袅袅,稍显荣贵。

  年幼时,因父兄常年在外,只有慈母日日相伴。母亲慈爱,对我自然少有管教和约束,天长日久便养成了桀骜不驯、爽朗洒脱的个性。那时物质虽然贫乏,然则家乡的山水给了我无限的豪情和遐想,给了我难忘的童年记忆。

  春天,白鹿原畔春意融融、山花丛丛,常常呼朋唤友、三五成群的游曳与山野烂漫处。

  夏日炎炎时,汩汩不息的铲河水却是我们游戏消暑的好去处,给了我们无尽的欢乐和激情。

  等到秋高气爽时,则常常躺在铲河岸边的草丛中,慵懒的做着漫无边际的梦,回味着情窦初开的朦胧。

  冬日,家乡的山水披上了皑皑的白雪,银装素裹的季节里,也有我们戴着小皮帽,提着小火笼,无拘无束的尽情驰骋,散发着少年的激情。

  家乡的山水给了我无限的回忆和豪情,却怎么也按奈不住对外面世界好奇之情。进城,则是最值得炫耀的一件事,每当暑期来临,蝉声四起时,坐在父亲的自行车后,随父亲进城小住一些时日,则是我童年记忆中最为快乐的事。父亲的单位地处东郊十里铺,是一个木材经营单位,旁边有一座铁路桥,那时常在父亲下班时,在木材跺中找野兔、在铁路桥边捉黄鼠。那时,感觉城市很好,吃货好,能一饱口福;玩得好,有好多新鲜离奇的人和事,能满足我好奇的心里,也是回家后给小伙伴们炫耀的最好素材。那时曾暗暗发誓,今生如能像父亲一样做工人,生活在城里便此生无憾矣!然而,多年后的今天,当初的心愿似乎早已实现,但却形同鸡肋、味如嚼蜡,让人啼笑皆非!

  那是对于进城的记忆,有光鲜照人的一面,自然也有暗淡难忘的记忆。小时常年生活在农村,自然有农村小子粗鲁、无知的个性,进城后有了比较和差别,那种粗鲁和无知顷刻转化为自卑、和猥琐。直至今日,我依然怀疑自己本性中那种消极和自卑心里,与那时的境遇有关。

  那是当我暑期进城时,总有父亲一好事儿的工友,拉着我瘦弱的身板儿,摸着我光光的脑袋念叨:“稼娃进城光光头,半个铜子儿都没有;腰里勒着褴草绳,提着一个鸽子笼……”。每当此刻,也总有一群城里的孩子围着我高喊:“稼娃!稼娃!钱少头大;只知傻笑,不会说话!”,那时的我,紧握拳头,怒目相向,然而在父亲的呵斥声中却也无能为力!那时的我,深深感受到了农村的卑微和贫贱,城市的傲慢与偏见!

  后来,由于自身的努力和命运的眷顾!在二十世纪的最后十年,有幸步入都市,通过近二十年的打拼,在这繁华的都市有了自己的一方居所,也有了可爱的女儿和幸福的家,有了对都市生活的了解和熟悉,也有了一份淡淡的厌倦和无奈。

  常常一人穿行于繁华如织的都市人流之中,闲看霓虹闪烁、车水马龙。身边行人个个步履匆匆,漠然而过。擦肩而过的身影日复一日的演绎着都市的冷漠和无情。每当此刻,内心不免泛起淡淡的凄凉和哀怨,久之挥散不去……

  稼娃很苦!身居闹市却没有城里人的安逸和富足,少烟少酒、粗茶淡饭,凄然自立、布衣素面。几近不惑之年回望来路,平平淡淡之中偶尔也会热泪盈然!只要是自己亲身经历的,就会刻骨铭心,爱也罢、恨也罢、平淡也罢!

  稼娃很累!身居官门,却离官很远!时至今日,依然没有学会通达之法,依然率性、耿直、爽朗而不屈!不畏与人、不愧于人的本性依然与身边的环境格格不入,常常让人无所适从、进退两难。只是此刻,确已没有“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的狂妄和自负;确已没有“扬长大笑出门去,吾辈岂是蓬蒿人”的少年豪情;确已没有“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的浪漫遐想!

  然而稼娃很知足!虽虚度半生时光却也未遭磨难,童年的美好时常眷恋,白鹿原畔那份少年的激情却也能陪伴我的今生今世,日子清苦倒也自有其中滋味!愿来年他日步履蹒跚时,依然能够爽爽朗朗、无拘无束,依然能够耿直不屈,无愧无畏;依然能够布衣素面、破帽遮颜,任年华匆匆,任风雨飘零!则此生足矣!

  祖籍长安,世代以稼穑为业,遂曰:“长安稼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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