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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我的收藏品里,有一张发黄的存款单。单据折叠之处有几个被虫蛀的小洞,上面的数字也被蛀掉一些,早已看不清。模糊了的字迹,模糊不了的记忆,母亲留给我的回忆,让我永生难忘。

  记得那个春天,一个阳光明媚的中午,我兴冲冲地背着书包从寄读的学校放学回家。家里门没锁,我轻轻推开门,房间里漆黑一片,窗帘挡住了阳光,一种压抑,让我觉得有些窒息。“云儿,回来了?”母亲有气无力的声音从墙角的床上传过来,还没适应黑暗的我,看不清她的表情,但我听得出,母亲很痛苦。

  “妈妈,您怎么了?”我心中忐忑,第一次见到母亲卧床不起,有些惊措,害怕突然间的不测。母亲是个很开朗的人,即便穷苦,她仍然有颗快乐的心。不是病重,她是绝然不会躺下的。

  “吃饭了没有?锅里有早上的饭菜,你热热再吃吧。”母亲继续用细弱的声音对我说。

  “我吃了。您还没吃吧?我热给您吃?”我放下书包,打开电灯,微弱的黄光给漆黑的房间增添了一点光亮。母亲躺在床上,一张浅色的被单盖在身上,显得那样的单薄。我从柜子上拎起热水瓶,倒了半杯开水,递给母亲,“妈妈,您先喝口水吧。”

  母亲侧过身,接过杯子,轻轻触到嘴边,吹了吹,抿了一口,递回给我,“有点烫。”我竟然不记得那是刚倒出来滚烫的开水。

  母亲继续躺回,两行泪水从她眼角流下来,掉到枕巾上,消失在枕头里。“云儿,这一次,妈妈恐怕真的不行了。”

  “妈妈……”我跟着掉泪,却不知道怎么和母亲说话。

  “医生说是晚期了,最多还能再挨两个月。”母亲声音沙哑,那份不舍,让我的心突然抽搐,不禁大哭起来。我知道母亲两年前检查患有风湿心脏病,但她一直没对我说那已是晚期了。

  “我瞒着你爸给你存了五百块钱的定期,存款单在箱子底下。那些钱都是我平时买菜买东西攒下来的。我走了,你拿去上大学的时候用吧。我不在了,你爸就舍不得多给你一些零用钱了。”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母亲咳嗽起来,我把杯子递给她,让她喝点水。

  “妈妈,您看病用吧,您的病治得好的。”我不知道还能说什么更好。

  后来的日子,我在提心吊胆中度过。我害怕哪一天突然失去了母亲,我害怕哪一天没了这个世界上唯一最爱我的人。母亲毕竟才四十一岁啊!不能这么早就离开我们不管我们了吧?

  很快又开学了,八月三十一号,到校报名的日子。我上午到学校办好新学期的入学手续,然后穿过山坡上的柑桔林,一路哼唱,享受那累累果实带来希望的喜悦,沐浴那秋天阳光的温暖。我庆幸着母亲的坚强。母亲用事实证明了医生的谎言,她早已不止挨多两个月了,如今的她,每天和邻居玩玩扑克,聊聊天,快乐地过着日子。

  吃完午饭,我得正式去学校寄读了。临走的时候,母亲从袋子里掏出一张十元的纸币,递给我,“这个星期只读五天就回来了,省点用,五块钱够了。”学校的汤菜两毛钱一份,肥锅肉五毛钱一份,五元钱的确已经够了。

  “妈妈,刚开学,生活一下子差了很多,哥哥会不习惯的,您就给他十块吧。再说,他还要买些墨水什么的也要用钱呢!”弟弟在旁边说话了,他从母亲手上抢过那十元钱,递给我,“哥,你去学校吧。”

  我接过钱,匆匆往学校走去,回头的时候,看到母亲目送我转过路口,抚着弟弟的头,站在那里,呵呵地笑着。

  晚上十点,学校熄灯全体就寝。“哥哥,哥哥!”急促的声音在学校宿舍的通道里回响,那是弟弟的声音!我迅速从床上爬起来,走出宿舍。

  “快点!快点!妈妈在医院抢救,可能不行了!快点去看看!”弟弟边说边把我往外面拉,我看见他一手拎着凉鞋,光着的脚正在流血,他肯定是跑着来学校的。

  “你在后面慢慢来!”我顾不了许多,撇下弟弟,立即往医院跑。

  河沟里溪水潺潺凄然,好象知道我在默默流泪。天空上月儿弯弯,犹如低垂流泪的眼框。暗淡的月光洒在路上,我高一脚低一步地在小路上跳跃。冷汗湿了衣裳,脚下也滑了起来。我脱下凉鞋拿在手里,在昏暗里一路狂奔。玻璃刺进我的脚底,我也浑然不觉。

  当我喘着粗气站到母亲病房门口的时候,我看见母亲躺在父亲的怀里,头一歪,再也没看我一眼,和我说句话,叫我一声“云儿”。

  那天晚上,我再没有哭。我知道,父亲和弟弟,他们也和我一样伤心。

  冷静地处理完母亲的后事之后,我大病了一场,几乎死去。半个月在床上的日子,让我深切感受到母亲对这个世界的留恋,那份牵挂,无法形容。

  多年后,我发现了那张已经发黄的存款单,它完整地躺在母亲的一件舍不得穿的棉袄里。她存款的那个集体银行早已倒闭多年,可她那份没法衡量的爱,却一直在我的血里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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