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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朦胧,雪花依然翻飞,从很远的单位赶回家,车子在逶迤的车流里缓缓移动,风卷起绵软的雪花,雪还沉浸在昨天温暖的记忆里,它们柔软而沉重,像不谙世事的孩子,扑打着我的车窗,用粉身碎骨的方式干扰着我回家的行程。

  艰难地行进着,一栋栋楼房从灰蒙蒙的视野里缓缓滑过,走过一个小区又一个小区,转过一个路口又一个路口,终于看到了那栋楼,那个熟悉的窗口,还?a href="http://www.duwenzhang.com/wenzhang/xinqingriji/">心情俸焐?牡乒狻N抑?滥堑乒馐俏?叶??摹?/p>

  踩着咯吱咯吱的积雪,终于走进了这个属于我的世界。屋子一如既往的温暖,却是空无一人,只有空气中隐约的味道轻轻牵引着我。朦胧中,父亲正坐在沙发上,食指和中指之间有一明一灭的烟火,他微笑着。

  父亲是个不爱说话的人,当我在另一个城市读书的时候,他也只是默默地算着日子,等到我将回来的那一天,他一定早早起来,去商场拎回大包小包我喜欢吃的东西,再一样一样整理好,该吃的放在餐桌上,该带走的打好包装。

  小时候最爱吃爸爸的手撕肉,他总是把母亲煮好的肉撕成一条条的细丝,他说顺着肉丝撕下来的肉吃起来才有味道。他一条条地将肉丝放进我和弟弟张得大大的嘴巴里。在那个25瓦白炽灯泡下,我和弟弟一定像两只饥饿的小狗,因为我从来没有看见爸爸把一条肉放进自己的嘴巴里。爸爸递给我们的肉带有特殊的味道,苦涩中夹带着柔软的芳香,像咖啡,苦得你刻骨铭心,却又欲罢不能。那是爸爸手指间残留的烟草味,它氤氲在我的世界里从幼年到成年……

  烟草香弥散在温暖的客厅里,客厅寂静得如同荒原,爸爸的沙发还在,沙发扶手上的手绢还在,父亲的烟灰缸里,一丝白色的烟,寂寞地从烟尾巴上袅袅攀援着,在空气里绕着圈圈,那一定是弟弟坐在寂静的屋子里刚刚吸过的。

  父亲走了,在一个温暖平常的日子。他走的平静干脆,甚至我们还没来得及去伸手抱住他,他就从我们的眼前轻轻地飞起来,我坐在他的身边,使劲拉他的手,紧紧地拥抱他,贴他冰凉的,带着细微胡子茬的脸,就像小时候坐在他的膝头那样。可任我怎么呼唤,他还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雪夹着雨铺天盖地,雷声滚滚里送别八十五岁的父亲,多想泥泞冰冷的路能长些、更长些,再大的风雨只要有父亲,都是温暖的。

  我是父亲生命里最美丽的那朵花,是上天投进他三十七岁生命里的第一缕阳光。我是他结婚十六年的第一个孩子,也许我还是爸爸前世最默契的爱人。不然,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会有如我们这样心心相印的父女?

  我们总是能感知到彼此最真实的心意,尽管很多时候我们都是默默地对坐着,可他知道我的疼,我的小聪明和一些无法言说的苦难。他会一声不响地帮我做家务,照看孩子,或者掏出积攒多时的钱给我买一辆急需的自行车。

  多年前,他在除夕的饭桌上说,我的女儿是世界上最懂事的孩子,从来不和父母提一点点要求,没有给女儿物资上的帮助,我心里很难过。他的声音是哽咽的,长了很多老人斑的手微微颤抖着。

  为了让爸爸看见一个幸福的女儿,我努力着一路走过,当我捧着沉甸甸的果实,可以让父亲安心地享受女儿的幸福时,他走了。

  还记得他送我去外地上学,六十岁了还扛着又粗又大的行李,头上的汗在秋风里冒着热气,以他的级别,可以用公车的,可他偏要这样安安静静地送女儿跨过人生的又一个台阶。

  也记得小巷里他呼哧呼哧的喘息,那是我工作后学骑自行车时,父亲在后面一边跑,一边把着我。我骑了一圈又一圈,爸爸跑了一圈又一圈,最后,他心口一起一伏地倚在了斑驳的红砖墙上。

  童年的我和爸爸聚少离多,爸爸离家的日子,太阳西坠的速度总是格外的快,踮脚站在土堆上,看着夕阳里爸爸一点点小下去的身影,那一天的世界都成了黑白片。

  今夜依然是黑白片,雪花纷飞,多像天堂里的一次盛会。我要借着这舞蹈着的雪去寻一寻父亲的足迹,把它牢牢记在心里,等到下一个轮回再去找到他。虽然佛说一瞬即永恒,我还是想再一次和他一起走,不管风霜雪雨,都永远牵着他的手,亲亲地叫他一声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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