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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岁月的流逝,带走了许许多多的记忆,有些人和事却依然清晰、闪亮。在外打工多年,每次过年回家,都是来去匆匆。好几年都没见老同学春生。听说他过得很惨,就想去看他。

  我们两村相距不远,路上结冰很滑,就步行出了门。一路上,光秃秃的白杨树,在吹着哨音的寒风中瑟瑟的摇曳着,三三两两赶年集的人,都行色匆匆。怕见不到春生,就戴上口罩,小心的加快步子——

  提起春生,就想起他的画来。在短短数分钟,他可以让校花玉凤手弄发梢的情态跃然纸上。打开他的画册,不管是水墨山水,人物素描,还是水彩花鸟,都栩栩如生。他办的黑板报,期期都受到好评,难怪老师夸他天资好,坚持画下去必成大器。

  他作画时,桌前总是围着一群同学看,那位莺声燕语的玉凤姑娘,把他捧若明星。那时我也想学画画,他就带着我和玉凤去写生。我们的画他老是不满意,直到我临摹了一只引颈高歌的大公鸡,美其名曰《破晓》,他才点点头。

  学画太辛苦,我没有勇气画下去,只怨自己太笨。后来,他和玉凤都中考落榜,回家务农。我居然毫无悬念的上了高中,高考却屡试不中,只好决定去南方打工。在几十个同龄人当中,见到了昔日的校花玉凤,她越发的楚楚动人。和春生的交往中,她发现他是实足一个画痴。虽有作品获奖,承包的鱼塘、鸡场,亏得不成样子。听玉凤这么说,我就想帮老同学一把。

  那是个很美的地方,周围的沟沟坎坎,高高低低都是绿油油的麦田,金色的油菜花,还有烂漫的桃林;一汪清澈的池水,倒映着青瓦白墙的房子,红砖砌的鸡舍,婆裟的垂柳。选择这样的地方安身立命,也只有春生想得出

  到门前一喊,春生头也没抬说声“随便坐”,仍为一幅《喜龙梅》落款,那活灵活现的喜鹊,迎风怒放的梅花,曲折有致的虬枝,足见他的功力。屋子里除了简单的锅灶和农具,就是满墙的画,什么《墨竹图》、《蝶恋花》、《貂蝉拜月》等等

  谈到和玉凤的事,他一脸的无所谓,只说了句“一切随缘吧”,就拿出那幅荣获县书画大赛优秀奖的《渭河人家》,画面不正是这鱼塘周围的景色吗?只是多了条长长的渭水、孤舟——

  他言以后要游遍名山大川,画出不朽的作品来,越说越激动。说话间,按响了床头的收录机,琳琳琅琅的古筝、琵琶声,伴读着字字珠玑的《春江花月夜》,听来销魂蚀骨,究不知身在何处。每次画完画,他都要听一阵音乐,他说艺术都是息息相通的,我能感觉到他骨子里,那种狂热的追求。突然觉得我和玉凤,以及大多数同龄人都太俗了,尽管他的现实是一塌糊涂。于是,我把邀他一块去打工的话,说的吞吞吐吐。看他不屑一顾的样子,只好带着羡慕和失落走了——

  在南方打工几年,娶妻生子建房子,这些人生大事都很风光的过去了,以为春生也该创下一片新天地,谁知天意弄人呀。

  村里的楼房,一家比一家靓,街道也宽了许多,还新打了水泥路面。问了好几个人才找到春生家。其实他家根本就没动,只是街道添了几条,路也直了的缘故。他家还是老样子,房顶多了片黑乎乎的油毡,上面仍着几块破砖瓦,老式的门窗洞开,像个无奈人张开的嘴和眼,与两边的豪宅形成强烈的反差,门口停着辆旧单车,后边的筐子里放着杆秤,绳索之类,要收废品的架势。街上零星的爆竹,已经此起彼伏了。

  此时,春生正掀着棉帽子,一脸胡子的吃饭,鼻梁、额头尽是汗,我们足足对视了一分钟,他才一拍光亮的脑门笑了:“哎呀,是海民,看我这记性。哈哈,胖成这样,谁还敢认”。

  一阵说笑后,我们就聊起来。这几年,他收过破烂,当过建筑小工,走乡串街给人照过相,还远赴新疆拾过棉花。穷困潦倒中,唯一能引以为荣的就是他的书画,邻居家过红白喜事求个对联,村里唱大戏、耍社火,都离不开他的墨宝。说起这些,他的眼里闪耀着激悦的光芒。

  我的新房大厅正好缺一幅画,就求他画多年前那幅《喜龙梅》。他欣然答应,他那面容憔悴的老婆马上拿来纸,熟练的铺在漆皮剥落的八仙桌子上。他提笔凝神,略作构思,就从容挥洒起来。这时我才注意到他的手黑乎乎的,长满老茧,且冻伤累累,饱经风霜的脸上,千山万壑刀刻一般,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苍老了许多。依然是多年前的布局,却没有了昔日的灵性,笔法生硬,结构松散,让人大跌眼镜,此时此刻,他老婆正小心翼翼地替他托着画,象进行着一件庄严而神圣的事,儿子趴在桌边,也虔诚的注视着父亲的一笔一画——

  画完他一抹鼻子开心的笑了,我随口夸了几句,他则一副大腕般的客套后,还想说什么,我忙引开话题,怕不小心说露嘴。他本来打算开了春建房子,老婆大病一场花去两万多,穷日子更是雪上加霜。求我明年也带他去打工,我不忍心说他年龄大,又没什么技术,工作不好找,就爽快的答应等我回厂找到岗位在电话联系。于是,一家人又忙着找来纸笔互留电话。

  最后,他俩手藏在袖管里,揪心的咳嗽着送我出门,像个小老头。谁会相信,这就是当年那个众星捧月般的春生,这就是那个在音乐声中,纵论艺术、人生和抱负的春生呀,一分耕耘一分收获,老同学付出了他人生最美最辉煌的十几年,他得到了什么呢?他的追求,在他最惨的今天,仍占据着他的灵魂,谁能帮得了他呢?当初如果跟我去南方打工,那会是现在这么个样子。纵观春生这几年的经历,根本和绘画艺术就没沾过边,实实在在的生活已经够他受了,仅靠断断续续临摹前人,如何能成为真正的艺术家呢?当初我要是如他般的心灵手巧,好高骛远,今天的我会是什么样呢?忽然想起前人的一句话——万里长城万里空,千古英雄千古梦。

  走在街上,他一脸的激动,他老婆也是喜形于色,他们根本就没听出刚才我是拿话应付他们。就为这一点,我一定要为老同学找到一份工作。空中飘着雪花,老同学噙着泪,一家人把我送了很远、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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