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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书的味道


文/丰力


初到部队时,人生地不熟,又是第一次远离家门,我是怀着焦急的心情等待父亲的来信的。家中有二十几亩地得靠父母日渐瘦弱的身体苦苦料理,母亲又是个感情脆弱的人,我怕离家之后让她过多伤心。第一封家书是班长在四天后中午开饭前交给我的,在战友们羡慕的目光中,我迫不及待地拆开来看。父亲只上过小学五年级,不满一页的信纸上错别字竟占了一大半:“我儿立丰,钢(刚)到部队还好吗?在部队一定要主(注)意身体,尊中(重)令到(领导),团接(结)战友,记住,一定不要怕苦,多干活。家中一七(切)都好,你不用旦(担)心。对了,你母亲教(叫)你多串(穿)衣服,另(别)爱(受)凉。到此各(搁)笔,祝儿马到成功。父笔。”


家书仿佛一杯凉水,一下子将我拿到信后的那股兴奋劲、甜蜜感冲刷得干干净净。尽管我并不指望犁了半辈子黄土地的父亲能写出什么优雅的字句,但这家书实在太过生硬,俨然儿时听惯了的训条,嚼不出多少体帖与温暖。怕战友看到了笑话,我将家书放进衬衣口袋,后来在洗衣服时给洗烂了。但是我还是很快回了信,向父母介绍了一些在部队的训练、生活情况,最后写上一句:“请你们不要担心,我一定会好好干的。”毕竟父亲在我入伍前的好几个晚上都与我彻夜长谈,绵绵鼓励,而离家时站台上默默流泪的母亲更让我多了几分牵挂。


十几天以后,家书又飘然而至,但父亲除了删掉“钢(刚)到部队还好吗?”其余和第一封写得一字不差。我感觉有些无聊,就没有立刻回信,一直拖到父亲寄来第三封家书:“这(怎)么不回信,家里很记挂。在部队……”信没读完,心中便涌出一股难咽的酸涩,我开始觉得十分厌烦,记忆中一向严肃的父亲此刻一下子变得婆婆妈妈起来。我急急地回了封信:“部队很忙,我没时间写信,我一切都好。”


而父亲依然每月两封家书不断,有时也寄挂号信,写上“束(速)回信”之类的话。到后来,我实在觉得没什么可读,就不再拆看家书,回信也逐渐由原来的一月一封变成两月一封、三月一封甚至半年都懒得写了。


前不久,表哥来信告诉我父亲手受了伤的消息,埋怨我怎么这么长时间也没给家里写封信。我的心一惊,急忙把柜子里一大摞家书一一拆开,才发觉从5月份开始的家书都是由邻居上小学的小明代写的,信的内容没什么变化,只是没了错别字,却一直没提到父亲手受伤的事。而那句“家中一切都好”,此刻令我感到从未有过的窒息般的感受。


夜已经很深了,窗外不时吹过的冷风袭得我禁不住颤抖起来。手中的笔显得格外沉重,心中的内疚搅得我不知如何向家人开口。


父亲不是一个感情外露的人,至今,心头仍残留着他曾令我噤苦寒蝉的时暴燥脾气。高考落榜时,正当我设想父亲会如何对我大动肝火,他却笑着安慰我说:“不要灰心,今年去体检试试,阿兴不就是在部队考上的军校。”父亲的那次宽容,曾使我暗自庆幸了好一陈子。可当我从军他乡,父亲便要在繁重的家庭负担和深深的念子之苦中,再用满是老茧的双手重新去握起搁置了多年的笔时,心情将会是怎样沉重与陌生。那满是错别字的家书上不正刻着他那颗日渐衰老可怜的心,然而我的无知却一次又一次地吞噬了令他聊以慰藉的回信……


月上中天,远处传来绵绵的汽笛声,像父亲在向我动情地呼唤。我提起笔,颤颤地在信纸上写下了几行大字:“敬爱的父亲、母亲:对不起,以后我一定好好回信。愚儿:立丰。”小心翼翼地将回信装入信封后,我长长的舒了口气,因为我已经品出了家书的味道———被思念的甜蜜,被期盼的香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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