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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从不肯为谁停留,春天的脚步,轻软、温柔,带来了细雨朦胧的人间四月天。

人间四月天——情祭外公  我在他乡的山上,极目望向南方,那从故乡赶来的晨露湿润了我的双眼:细雨、黑衣、墨镜、白花——气氛是那样沉重与肃穆,连两旁的青松都不敢“轻举妄动”了,只有石碑上的老人依旧在微笑,一如他生前常有的表情——

  那是外公的墓地。

  我无法穿越山水赶赴那个沉重的地方,我只能在他乡献上我最深沉的思念。

  其实外公从未走出过我的世界,我常常在梦中听见外公轻轻地唤我,向我招手,一遍一遍地对我讲述那些早已飘逝在江南湿润空气中的往事——

  那一年钱塘江大水,外公坐在一只采菱的木桶里,一路顺水往下漂,从绍兴一直到了嘉兴。一路上,木桶里外公的随身物并不多,只有一把猎枪,可四周的水面却有很多东西相跟随,衣物,家具,甚至还有尸体。

  外公对那次洪水一直难以忘怀。他总说那次洪水冲走了很多他在绍兴生活的印记,又将另一些新的东西带到了他面前。

  在那次洪水以前,外公在绍兴的山林里以“土匪”为业,过着逍遥的日子,工具就是木桶里他唯一的家什——猎枪。

  在那次洪水以后,他漂到了一个陌生的村庄。陌生的人,陌生的语言,就连空气都是陌生的。外公总说绍兴的山林,空气像清晨清脆的鸟叫,冷冷的;而嘉兴的村庄,空气像温柔的杏花雨,暖暖的。

  外婆是在十八岁时嫁给二十八岁的外公的。外公总说是那次洪水将外婆送到了他面前,每次说这话,他的嘴角都会流过一抹得意而甜蜜的微笑。那天傍晚当外公漂到这个村庄时,茫然四顾、心生悲凉,他知道路在前方,却看不清前方的路。村里的一个好心人收留了他,后来这个好心人成了外公的岳父!

  在嘉兴的这个小村庄外公不再以打掠别人的财富为生,他整天辛勤劳作。他勤恳、聪明、有觉悟,很快入了党,后来还当了村支书。外公总说,他是一个孤儿,十多年都在绍兴的山林里游荡惯了,他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温暖,什么叫做责任,可是到了嘉兴以后,他遇上了热心肠的外婆一家人,第一次感受到了家,第一次知道人除了吃饱穿暖还需要“暖心”。他一直想着要是村里人都这样相亲相爱该多好啊!吃不饱穿不暖不怕,怕的是心不暖!他热心、真诚地对待身边的村民,后来入了党更是这样。他总是省下自己的饭菜加到别人碗里,总是在天黑时偷偷帮村里的一些老人耕地,总是给村里的小孩买糖吃——他要给那些在贫困中挣扎的村民暖心!

  可是,上天从来都不会特别眷恋热心肠的人。那一年嘉兴连日普降暴雨,很多村民的稻草还没收进屋,那可是一年的柴火啊。外公忙着帮村民救稻草,却忘了家中的儿子(如果健在,是我的二舅)。那时,二舅还是一个不到百天的婴儿,出门前,外公将他安放在了那只木桶里。可是屋漏了,雨水通过那个窟窿直往木桶里灌。当外公抢救完那一堆堆稻草时,木桶里也已经积满了水,二舅就这样静静地漂浮在那只木桶上。后来他苍白水肿的脸上留下了外公的一滴泪。

  很多次,我看到外公在木桶四周撒上泥土,放上白花,然后默默立在木桶前,一立就是一天。他是在想念我的二舅啊!

  那只古老是木桶经历了两次洪水。

  我从小就对外公有一种敬畏的感情,尽管他总是弯下腰微笑着摸我的头,目光慈祥,小时候,每次看到他,我总怯怯地躲到妈妈的身后。在我的印象中外公一直是一个体格强健且严肃的人,他总是背着手高声地给村民们安排工作。

  所以当我听到外公去世的消息时,我震惊了。我一直天真地以为他是一个强壮到不会死的人!妈妈说外公得了肺癌,但发现早,本来可以多过一些日子的。可是外公自杀了!他是这么一个刚健的人!他尽自己所有的努力去帮助别人,却不愿麻烦别人,当他知道自己的病将成为家人的累赘时,他宁愿选择提早结束生命!

  外公在遗嘱里说要把他仅有的3000元积蓄捐给村里,让村里把村口那条泥泞的路修成水泥路。村口那条路是两村交界处,哪个村都不愿管,可是村民每天都要从那里路过,一到下雨天就成了一条泥浆路。

  可敬的人啊!在那样的瞬间他还忘不了要给村里人暖心!

  而今外公去世已经三年多了。他为村民们做的那些“暖心”的事,还在被人传颂。记得有一天小侄女放学回来,兴高采烈地说,老师说太外公是个好心的人!

  外公,你听到了吗?

  此刻,我站在他乡的山上,江南石碑上,外公慈祥的笑容一圈一圈在空气中晕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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