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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年初一,陪父亲回老家上坟。说是老家,其实我有15年没有回去了。

  坐车来到山脚下,原来的小路不见了。新修的公路顺着山势盘旋而上,有几处陡而崎岖,车试了好几次都没能爬上去,我们只有步行一段。弟弟、表弟、女儿年轻,步履轻快,没多久就不见人影了。我陪父亲,慢慢走,欣赏一路的“风景”。说是“风景”,其实就是看看远处的青松、竹林,有它们,山有了灵气。

  走了大约20多分钟,坐上车继续前行,没多久就来到一家新修的砖房旁,下了车,父亲说到了。瞅瞅,不像老家。父亲见我满脸的疑惑,说这是你大哥家。满院子都站着欢迎的人,嫂子把我们迎进屋,忙着招呼我们。我急切的问:嫂子,这是我们原来住的地方吗。嫂子笑着说,这哪是,老院子还在上面。我让嫂子给我指指,嫂子非要带我去。走过一段斜坡,老屋出现在我的眼前。还是老样子,只是破旧了许多,暗淡萧条,我的心隐隐作痛。嫂子说,现在只有你大伯在这里住,其余的人家都搬走了。

  站在院子中间,满心的失落。记忆中的老屋多气派啊。九户人家围成的三合院是当时生产队里最大的院子。整齐的木板房,修在七级青石砌成的石基上,干净光滑青石台阶下是偌大的院坝,院坝的边缘种有高高的核桃树,每到冬天,核桃树被稻草围成高高的草垛。我就从木梯上爬上去,睡在稻草上晒太阳——阳光的味道混合在稻草里,散着阵阵稻香。

  我家的吊脚楼下有一片很大的竹林,那是我最喜欢去的地方。竹,青翠欲滴。清晨,漫步竹林,和风习习,竹林萧萧,林子里静寂了。乳白色的浓雾慢慢升腾开来,竹林也浸透其间,碧绿的竹叶挂满露珠,偶尔,禁不住微风一吹,从叶尖滴落到脸上,痒酥酥,凉悠悠,浸透肺腑,渗入肌骨。云开雾散,阳光利剑一般挤过竹梢,钻进竹林里,使铺满竹叶的地面变得斑斑驳驳,印上各种美丽的图案。手摇竹,哗啦啦响,那声音会传老远老远。

  竹林下是一条幽静的小河,轻轻拿起小河沟里的石头,每块石头下就会有大大小小的螃蟹。抓回家,用油煎,就是一道好菜。小河边有一块巨大方石,石上有一个四棱石柱,像印章,所以我的老家由此得名——石印村。听老人说,原来方石上有两枚印章。其中一枚印章是倾斜的,只要从对岸山崖上搭一架木梯在倾斜的印章上就能过去。因此,小孩常到方石上玩,因此,损坏了巨石上面金耳环。有一年夜晚下雷震雨,一道闪电过后,那个倾斜的印章就没了。从此后,再没有人到巨石上玩了。

  大院子里白天是见不着人的。大人们上山劳动,孩子们要到对面山腰的学校上学,来回要走2个小时。清晨,天刚朦朦亮,孩子们就趁上学时顺路把牛羊赶进山里,下午3点放学了,孩子们满山找自己家的牛羊,吆喝声在山里回荡着。黄昏时,院子才渐渐热闹起来:男人们全坐在青石台阶上,吸着旱烟,高声谈论。声音最响亮的永远是大伯——他是大队支书,生产队长,“见多识广”大谈时政,遇到他说话,很少有人能接上岔。女人们先煮好猪食喂完猪,才做饭。吃饭时,都月高星稀了。全院子的人端着大碗,整齐的坐在石阶上吃着,谈笑着。那场面真的很“壮观”。

  院子下面是层层的梯田,春天,阳光照耀,满眼银光;夏天,满田的翠绿;秋天,是阵阵的稻香。院子北面有一条弯曲的小径通向山湾,那里有一泉眼,水从石缝间流出,积满整个小潭。水清,发出咕咕的声音。山洼里是满坡的李子树,春天,李子花开,仿佛在一场香雪里。

  如今,我梦中的家变得萧条了,农田里已经长满了枯萎野草。那一眼清泉早已被泥土堆满。山腰的李子树稀稀疏疏。那片茂密的竹林早已枯死。我找不到当初的记忆了,只有亲人们的那份热情依旧。

  其实,不舍的是我心中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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