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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考结束了,十二年的阶梯式学习划上了句号。在喻晨看来这句号划得不够圆满,但还是得做上一段小结。

  就像是做了一场恍惚的梦,梦醒之后便要读大学了。回顾十二年来的学习历程,喻晨有一种被忽悠的感觉。小时候听老师和爸妈的话,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作业工工整整完成,考试争取上90分,期末拿回去一张“三好学生”的奖状,就能得到爸妈的奖励和亲戚的表扬。生活很简单,就这样如水般淌过了小学初中九年时光,直到初三喻晨初始遭遇升学的压力。他也算费了一番功夫才考入桔城一中,中考前抢背的四十多个历史问答题就让他背得吐血。而考试筑成的分水岭让他知道了自己原来是被选择的,只有达到了标准才有资格入围。

  进入高中喻晨带上了趋性,无奈这种标准化模式的学习便是要打磨掉每个人身上的趋性。人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不可能永远都听从老师和家长的话,过一种无知无觉的生活。喻晨突然觉得学习不再是一件占据生活主流的事情,尤其是在批量生产的教科书面前并没有自主的选择权。原来自己的生活一直都遭到了学习的绑架。一叠奖状和十多张成绩单便将自己苍白的青春覆盖了,他心有不甘又无可奈何。现在已经上了贼船,前面有一道决定自身命运的质量检测正等待着自己。他仍然得随着应试的生长流水线向前输送,三年之中还得通过N道加工工序,才能够变为成品。如果质检合格的话他将被贴上合格的商标,在社会化大生产中服役几十年后光荣退休。

  这是无法改变的成例,在现实的框架内,喻晨也试着去整合自己。他明白应试所需的知识结构已经明文规定了钢筋、水泥、沙石的比例。他只要将自己完全交给这N道工序,由机械的意志来统驭自我,将生活简化为一种严格的学习秩序,他是能够应对高考的。他曾经尝试地去实施,可是坚持不了多久便彻底流产了。由此他明白自己天生是一个意志薄弱的人,而且他开始对意志产生了怀疑。原以为坚强的意志是一种美德,可当他发现意志与机械特性相关时他原谅了自己的惰性和随意。他开始心安理得地认为上课睡觉,看小说,外出上网都是正常现象,那些整日里钉在座位上不动的人倒有点扭曲了。有时候他也会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压力,而当他觉得荒疏学业时他又有点迷茫无助。一直以来,他都在体制的红线内外游移不定,重复着压抑而迷茫的心路历程。

  在经历了三年严酷整形以后,喻晨对所经历的教育历程倒有点经验之谈。如今一切都远去了,他反而能更加心平气和地审验自身的学习和生活。他发现整套应试流程都是建立在固定而繁复的标准之上。对于考纲要求的知识系统,每一道题都有特定的一种或几种解法,老师会在课堂上一一讲解。语文的字词和英语的单词都规定了统筹的数目和范围,只有确立了统一的标准,才能在此基础上树立起一整套完备的整肃自我的工序。这套整肃工序既包括外界的严格约束自我的纪律规范和作息时间,同时也包含了相应内在的心理鞭策和自我暗示。尤其是后者对每个个体性情的扭结和改造更大。

  我们的生活正是被这知识的标准值规置到近乎机械的程度。领导们颇有成就地看着这部机器在有效的运转,孰不知每一个零件内部的疲劳裂纹正逐步加深。我们的学校办得像企业,唯效率是从。每一个教室变成了车间,而每一个学生异化成了运算器和储存器,将课堂上老师教授的标准值换算成考场上的标准值。无需投入任何激情,投入了反倒容易出错,每一个车间都异常地忙碌。知识流在每一个大脑中输入输出,大家都只是默默计算着,没有人发出喟叹和感喟。思维和情感的触角在日复一日与纸张的磨砺中变得迟钝。当这场知识信息的潮水退却之后,每个人都变得异常地理智,却普遍少了激情。知识的启蒙并没有凝结成相应的人格和涵养,只是涂抹上了一层厚厚的水泥。让心灵更加坚固,也更能适应社会的机械特性。可到底学到了什么呢?喻晨能够察觉得到脑中的运算公式和单词正逐步淡出,他再也找不出明显的记号来标注过往的学习生涯。

  回想起高三连续一年的疲劳战术,喻晨仍有一种心有余悸的感觉。在竞日的追逐和打压之下,他都快被挤压得变形了。每次月考之后便是全年级的成绩排名,同学们都急于在这一长串的名字符号中寻找自己的位置,深恐被抛在了后面。人有一种害怕落单的恐惧心理,总是希望纳入人数众多的组织寻找依靠,所以竞相展开了一场齿轮上的追逐。也不知道是谁带动谁,毫无因由地裹挟在人群里。从而在榜单上此起彼落,聚焦于分数的价值尺度成了很多人生活中唯一的支点。喻晨一方面害怕落单,所以不得已而维护着一个体面的成绩,另一方面他又苦恼于在学习中迷失了参与的意义。真正的参与并不是外在形式的参与。在与客观公式和题目打交道的过程中,他始终觉得自己只是一个外在的工具。他只要呈现步骤和答案就可以了,任何一个别的工具都可以替代他。真正的参与应当是内在灵魂的参与,只有灵魂在场,追问知识和智慧的过程中才能收获独到的思想和感悟。这份思想和感悟无关乎对错,它却是实实在在属于个人生活的。辛苦和忙碌并没有什么,重要的是在这其中能体验到灵魂参与的快乐和自由。老师都习惯于将学习看成一件严肃而认真的事,而事实是学习只有当承担了太多功利性目的时才是古板的。追问智慧和价值本身当是一件活泼的事,我们所需要投入的不单单是理性的思考,更多的当是消化的激情和创造的冲动。

  理想的教育应当是怎样的呢?教育首先是无规则的,不应当用标准的框架来限定受教者的趋性。而当以人为原点向周围辐射开来,穷尽多种可能性。让每一个受教育者都能发现自我,挖掘自我,培养各自的趋性。不要企图用一套完备的标准值来完成启蒙任务,人是最不容易被标准化的。只有淡化标准值,注重于单个个体的调谐过程,才能使得内在的目的基因与外在的诱因相互地契合,使得每个人在一定条件下都能实现自身价值。调谐还应当保证其内心的和谐,只有内心的和谐才能收获人生的幸福和快乐。如果一个人在初涉知识的海洋时便被一瓢水呛出了眼泪,他还有信心畅游吗?我们在应试的功课上早已身心俱疲,面对人类几千年厚重的文明,还未初涉就被肤浅的功课剥离了文化的土壤。

  可是知识的原始积累又必须依靠一套完整的模式。在信息时代,教育产业的工艺特点是与社会生产的机械性能相适应的。一方面,每个人必须学会特定的技能才能在分工细化的社会上立足生存;另一方面,社会战车的隆隆运转又只能依靠特定功能的材料。因而整个教育系统只能像皮带轮一样高速运转开来。虽然教育最不应当与效率扯上关系,但是时代背景下又必须讲究效果,而标准值的设定则是提高效率的有效良方。如果教育的重心真正落实到个人,那么教育的成本无疑会提高,而效率则会下降很多。即使每一个受教者的知识体系都只是停留在毛坯阶段,但无疑可以在脱离流程轨道之后再去细化加工。实际上现行的教育制度每年都要为社会输送大批的人才,这一点又是功不可没的。教育改革喊了多年怎么也革不了,也足以证明现行的制度是现实条件下最有效的方法。只是这辆飞速运转的战车上的每一个点都感受着极大的应力,始终处在压力作用下拉扯、分割着,没有回旋的余地。为了一种社会理想而编排个人的时代远去了,在信仰缺失的时代我们找不到多人所属的支撑点。但信仰缺失同时又意味着价值多元,多元的价值铸成了我们这代人身上多元的趋性。我们不愿意接受编排,却又不得不被社会编排。只不过我们可以在往来奔突中选择被编排的阵营,我们也最是在这价值的阵营和落差之间摇摆不定。

  喻晨承认现行教育的可行性,可是这样一来他却对教育的初衷产生了怀疑。难道教育机构仅仅只是为了赋予特定的人群以各种技能谋生,从而更有利于被社会中各大阵营编排吗?还是应当在楔入人群的同时相机寻找自我的坐标呢?喻晨越来越觉得一个家庭的教育成本是十分高昂的。四年大学少说也得七八万吧,对于他们这样的工薪家庭来说是一笔主要的开支。历来计算成本的时候都只算入了经济支出,而没有包括青春的时间沉没成本以及心理和精神层面的内创。在他看来,后者的支出尤为沉痛。可是教育的结果显然是不尽人意的,我们变成了依靠知识进行计算的工具和停留在表象之上的浮萍,没有将根扎入深厚的文化土壤,没有形成独特的宇宙人生的视角,丧失了在一己之外求得存在依据的关切。我们注定在物欲的泛滥中被冲得七零八落,找不到自身行动的坐标。喻晨都不知道自己将来想做什么,似乎当一个程序员和证券分析师都差不多,除了在工资上能显出差别。或许依靠大众教育模式也仅能停留在知识的毛坯阶段,很多人便带着这套毛坯构架迈入了社会。在节奏快速的职场里左支右绌地学习着,适应着,心安理得地处理数据,忙忙乱乱地过完了一生。生活都快得来不及思考了,可是没有认真思考过的生活永远都只有一些零碎的片断。当然在有些人看来生活也无需思考,因为此刻他正走向霓灯闪烁的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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